躲在我腦中的陌生人
大衛.伊葛門 著  | 蔡承志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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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有公式、金髮比較性感?
為什麼我們匆匆一瞥的美女,細看之後常常會失望?

為什麼我們都深受年輕伴侶吸引,卻對老人卻不感興趣?金髮人士果真比較有趣嗎?為什麼我們只匆匆瞥過一眼的人,似乎比我們曾經專注凝望的人更富有吸引力?談到這裡,你當然不會感到意外,原來我們對於美的感受是深深燒錄在腦中(而且不可觸及),全都為了達成某種生物上的目的。

讓我們回頭想想你心目中最美麗的人。比例勻稱、處處惹人憐愛又富魅力。我們的大腦都過經精雕細琢,擅長看出這類相貌。單憑對稱性和構造等精微細節,那個人就享有更好的命運,更受人歡迎、更快晉陞,事業生涯也更成功。
談到這裡,你當然不會感到意外,原來我們對於吸引力的感受並不是那麼虛無飄渺,只能以詩人手中那支筆來好好探究,而是(就像拿一柄鑰匙插入鎖孔)以特定信號輸入專用神經軟體所產生的結果。
民眾選定為美之特質的項目,主要都反映出由激素變化促成,代表生育能力的跡象。直到青春期之前,男女童的臉孔和身體外形都很相像。女孩進入青春期便開始分泌雌激素,雙唇變得較為豐滿,而男孩的睪固酮則讓下巴比較凸出,鼻子較大,也讓頷部較為豐滿。雌激素促成乳房和臀部發育,而睪固酮則促進肌肉成長,雙肩變得厚實。所以就女性來講,豐滿的雙唇、臀部和窄腰,便清楚傳出一道信息:我全身充滿雌激素,能夠生育後代而就男性來講則是豐滿的頷部、髭鬚和寬闊的胸膛。這就是我們經過編程會覺得美的現象。形式反映了功能。
我們的程式根基十分深厚,縱貫全人口群幾無絲毫變異。研究人員(還有色情作品從業人員)已經能夠釐清哪種女性體態比例最能吸引男性注意,而且上下範圍精準得令人稱奇:腰臀理想比率通常介於0.67和0.8之間。《花花公子》雜誌中央摺頁女郎的腰臀比向來都維持在0.7上下,即便她們的平均體重已經減輕,比值則保持不變。身材比率位於這個範圍之內的女性,男性不單評定她們比較富於吸引力,還假定她們比較健康、幽默又聰明。隨著年齡增長,女性的特徵也會改變,從各方面看來都逐漸偏離這種比例。中腰寬廣,雙唇變薄、乳房鬆弛等,這些都是對外告知她們已經過了高峰生育期的信號。就連沒有接受過生物學教育的十幾歲男性,也會認為年輕女性比年長的女性更具吸引力。他的迴路肩負一項很明確的任務(繁殖);他的意識心智只接收必須知道的標題(「她很漂亮,去追她!」),此外別無其他。
同時,隱藏的神經程式還能偵測生育力之外的事項。生育期女性不見得全都同等健康,因此她們不見得全都具有同等吸引力。神經科學家維萊亞努爾.拉馬錢德蘭(Vilayanur Ramachandran)戲稱有關男性偏愛金髮女郎的說詞說不定有其生物學事實根據:女性比較淺白就比較容易顯露出疾病徵兆,而膚色較深的女性就比較能夠掩飾她們的瑕疵。具有較多健康資訊就能作出較佳選擇,所以淺白膚色比較可取。
男性通常比女性更容易受視覺左右,不過女性也同樣受到相仿內在驅力的影響;她們覺得能彰顯男子成熟魅力的特徵都很有吸引力。不過女性卻有個有趣轉折,她們的偏好有可能因月周期時段而改變:女性在排卵期間會比較喜歡富有男子氣概的對象,非排卵期間她們就偏愛比較溫和的特徵,也就是比較偏向社交與愛心的行為態度。
儘管引誘和追求程式大體上都受意識機具的管轄,最後關鍵則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富有國家的數千公民才紛紛掏錢購買拉皮、腹部緊實、植入、抽脂和肉毒桿菌等療程。這些手續的目的是要維持能啟動旁人腦中程式的關鍵特徵。
難怪我們幾乎都無法直接觸及我們的吸引力機制。反而必須藉由視覺資訊,才能接通負責驅動我們行為的古老神經模組。回想第一章提到的實驗:當男性評定女性臉蛋美貌程度時,發現瞳孔放大的女性比較引人注目,因為瞳孔放大傳達性興趣。不過男性並不能以意識觸及自己的決策歷程。
我的實驗室做過一項研究,進行時閃現男女照片要參與者觀看,並評比像中人吸引力強弱。做到後面幾輪,受試者奉指示評比先前見過的照片,不過這次他們可以自己決定要檢視多久時間。結果呢?短暫瞥見的人比較漂亮。換句話說,若是你瞥見某人繞過角落或者開車很快通過,你的知覺系統告訴你的美貌程度,就會高於你在其他狀況下的美貌判斷。男性表現的這種誤判效應強過女性,想來是由於男性比較仰賴視覺來評估吸引力。這種「瞥視效應」和日常經驗不謀而合,當男性短暫瞥見一個女子,自以為剛剛錯過一位罕見的美女,接著,當他趕忙繞過街角,卻發現自己錯了。這種效應很明確,背後的理由卻不是那麼清楚分明。為什麼視覺系統秉持瞬息即逝的片段資訊,總是要誤以為女性比實際上還更漂亮?缺乏明確資料之時,你的知覺系統為什麼不乾脆就執兩用中,判斷那位女性長相普通,甚至連平庸都稱不上?

答案關鍵在於繁殖需求。若是你誤以為短暫瞥見的相貌平庸人士很美,那麼只需要再看一眼就能糾正錯誤,這不是什麼高昂成本。就另一方面來說,倘若你錯把有吸引力的對象看成不值一顧,那麼你就可以向亮麗的遺傳未來前景說莎喲娜拉了。所以知覺系統有必要撒下漫天大謊,讓你以為短暫瞥見的人很有吸引力。誠如其他實例所示,你的意識大腦只知道,剛才對向道路有個貌若天仙的美女開車通過;你碰觸不著神經機具,也感受不到為你打造出這種信念的演化壓力。
不貞原來是種遺傳天性?
為什麼結婚後第四年,離婚、外遇的機率最高?

另一個和親代親密關聯有關的議題是對自己的伴侶保持忠實。常識告訴我們,單配偶制是秉持道德品格下達的決定,對吧?但這麼一來,第一個問題就是「品格」是由什麼構成的。是否同樣由位於意識雷達掃描範圍之下的機制來支配?

試想北美草原田鼠的情況。這種小動物會在地下淺層挖掘通道,因此經年都能活動。不過草原田鼠和其他田鼠以及更多一般哺乳動物相比,卻有一點不同,牠們長年保持一夫一妻,形成終生配對關係,共同築巢,相互依偎、整飾理毛並共同撫養幼鼠。為什麼牠們表現出這種堅定結盟的行為,然而牠們的近親卻又比較反覆不定?答案是視激素而定。

當一隻公田鼠一再與同一隻母田鼠交配,牠的腦中便釋出一種稱為升壓素(vasopressin)的激素。升壓素進入腦中名為伏隔核(nucleus accumbens)的部位,與那裡的受體結合,帶來一種愉快的感受,並與那隻母鼠產生聯結。這能鞏固稱為配對束縛(pair-bonding)的一夫一妻關係。若是你堵住這種激素,配對束縛關係就會消失不見。奇妙的是,研究人員能夠以遺傳技術來提高多配型物種的升壓素水平,讓牠們改表現出單配型行為。

升壓素對人類的人際關係有沒有影響?二○○八年,瑞典卡羅琳學院(Karolinska Institute)一支研究團隊檢查五百五十二名建立長期異性戀性關係男性的升壓素受體基因。研究人員發現,基因中一個稱為RS3 334的片段,數量有可能多寡不等:一位男子的這個基因套數有可能為零個、一個或兩個。複製的套數愈多,血流所含升壓素對大腦的作用也愈弱。結果單純得令人詫異。男性基因所含的複製套數數和他的配對束縛行為有關。男子所含RS3 334副本數愈多,配對束縛關係測量值的得分表現就愈差;這個食言所採的測量值,包括關係延續長度、察覺之婚姻問題,以及他們的配偶感受之婚姻品質。具有兩個副本的人比較可能仍屬未婚,若是已婚人士,那麼有婚姻問題的比例則較高。

這並不是說選擇和環境都不要緊,其實兩種因素都有影響。不過這也表示,我們都帶著不同性格來到世間。有些人說不定先天遺傳就傾向於找到一個伴侶並從一而終,有些人則不傾向如此。在不久的將來,隨時留心科學文獻最新進展的年輕女性,或許就會要求男朋友接受基因測試,來評估他們成為忠實丈夫的機會有多高。

近來演化心理學家已經著眼研究愛情和離婚的課題。沒過多久他們就注意到,民眾墜入愛河會出現長達三年的熱戀期,這時熱情和迷戀都攀升到最高峰。體內和腦中發出的信號根本上也就是種愛情藥。隨後熱戀開始消褪。從這個觀點看來,我們都經過預先編程,當我們和一個性伴侶共度養大一個孩子所需歲月之後,則依程式我們對那個伴侶也隨之喪失興趣,這段期間平均約四年。心理學家海倫.費雪(Helen Fisher)推想,我們和狐的程式編排方式是相同的,狐的配對束縛只持續一個繁殖季節,廝守一段剛好夠撫養後裔的時期之後就會分手。費雪在將近六十個國家研究離婚課題,結果發現結婚約四年時就進入離婚高峰期,和她的假設相符。在她看來,體內生成的愛情藥是種很有效的育幼機制,目的只是要讓男女廝守充分時段,從而提高後代的存活機率。雙親協力比單獨育幼更能保障子嗣存活,要想提供安全保障,就得設法哄騙雙親廝守。

相同道理,嬰兒的大眼睛和圓臉在我們看來相當可愛,卻不是由於這先天就帶有「可愛特質」,而是因為成人的育嬰舉止具有重要的演化意義。不覺得自己的嬰兒可愛這種遺傳品系消失不存,是因為牠們幼兒時期並沒有受到妥善照顧。至於像我們這樣存活下來的品系,其心理主體世界都不可能讓我們不覺得嬰兒可愛,所以才能成功撫育嬰兒來構成下一個世代。

他是冷血殺人的兇手,還是不由自主的病人?
到底該判有罪還是無罪?

一九六六年八月暑熱蒸騰的第一天,查爾斯.惠特曼(Charles Whitman)搭電梯登上奧斯汀德州大學鐘樓的頂樓。這名二十五歲男子登上三段階梯來到觀景台,隨身帶著滿箱沉重的槍枝和彈藥。上了頂層他就用槍托擊殺一位接待員。接著他朝樓梯井射擊,殺害登樓參觀的兩家人,隨後就開始從觀景台朝向塔底民眾濫射。他射中的第一位女士是位孕婦。其他人跑過去幫她,他也對他們開槍。他射擊街上行人和趕過來救援的救護車司機。

事發前一晚,惠特曼坐在他的打字機前打了一篇自殺筆記:

這些日子我實在不了解我自己。我應該是個理性、明智的普通年輕人。然而,最近(我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一直深受許多不理性的反常思想毒害。

射擊消息傳開後,奧斯汀警察奉命全體趕往校園。幾個小時之後,三名警察和一位臨危受命的平民副手拾級而上,登上觀景台並射殺惠特曼。死亡人數不含惠特曼共計十三人,另有三十三人受傷。
隔天全國報紙標題完全被惠特曼的暴行占滿。當警方前往他的住處調查線索時,故事變得更殘酷了:就在射擊之前的清晨時分,他殺害了自己的母親,還刺死了睡夢中的太太。在這兩起謀殺之後,他又回頭寫自殺筆記,這時改用手寫。

我是在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殺死我的太太凱西,就在今晚……我深深愛她,而且她向來都是我的好太太,再沒有人能娶到比她更好的太太。我完全找不出合理原因來解釋為什麼我這樣做……

除了謀殺震撼之外,還有另一個比較隱蔽不顯的驚人狀況:他脫離常軌的舉止和他平淡無奇的私生活同步並行。惠特曼是個鷹級童軍,曾經服役海軍陸戰隊,在銀行當出納,還志願擔任奧斯汀第五童軍團團長。他小時候接受標準比奈智力測驗得到一百三十八分,列入第九十九百分位等級。因此在他登上德州大學鐘樓,發動血腥濫射之後,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
在這方面,惠特曼也想知道答案。他在自殺筆記裡面也要求解剖驗屍,來判定他腦中是否出現某種改變──因為他猜想確有此事。射擊事件之前幾個月,惠特曼曾在日記中寫道:

我和一位醫師談了一次約兩小時,設法向他說明我心中的恐懼,因為我覺得自己被排山倒海的暴力衝動淹沒了。做了一次療程之後我就沒有再見到那位醫師了,從此以後,我也一直獨力對抗我的心理騷亂,結果似乎無濟於事。

惠特曼的遺體被運往停屍間,他的頭顱由骨鋸鋸開,法醫把腦子從顱腔取出。他發現惠特曼的腦子裡面,藏了一個直徑約兩公分的腫瘤。這顆腫瘤稱為神經膠母細胞瘤(glioblastoma),從丘腦結構底下生長出來(blossomed from beneath a structure called the thalamus),頂住下視丘並壓迫到第三個腦區(a third region),稱為杏仁核。杏仁核牽涉到情緒調節,尤其是關乎害怕和攻擊性。迄至一八○○年代晚期,研究人員已經發現,杏仁核受損會引致情感上和社交上的困擾。一九三○年代,海因里希.克魯爾(Heinrich Kluver)和保羅.布西(Paul Bucy)驗證猴子杏仁核受損確實會引發一群症狀,包括無畏無懼、情感遲鈍和反應過度。杏仁核受損的母猴會表現出不當母性行為,經常疏於照料或肉體凌虐自己的新生幼猴。正常人類觀看威嚇臉孔、陷入驚恐處境,或者體驗社交恐懼症的時候,他們的杏仁核內活動都會提增。
惠特曼認為自己腦中有東西改變了他的行為,這項自我直覺完全正確。

在我的想像中,我似乎是殘殺了兩個親人。我只是想要迅速解決,一了百了……倘若我的壽險還有效,請為我償清債務……剩下的就匿名捐給一家精神健康基金會。說不定研究能避免再發生這種悲劇。

其他人也發現了他的改變。惠特曼一位要好的朋友伊蓮.菲斯(Elaine Fuess)便發現,「儘管他看來完全正常,你卻感受到他很努力想控制內部某種事物。」想來那個「某種事物」就是他的狂暴攻擊性殭屍程式組。他的冷靜、理性派系和他的反動、暴力派系對抗,卻由於腫瘤造成損傷,導致投票結果傾向一邊,也就不再是一場公平對決。
得知惠特曼腦中有腫瘤之後,你對他這場無目的殺戮的感覺是否會就此改觀?倘若惠特曼那天沒死,這是否會改變你對於他應該接受哪種刑度方才合宜的看法?腫瘤是否改變你心目中認定罪行是「他的錯」的程度?難道你不也可能遭遇相同不幸,長出一團腫瘤,喪失掌控行為的能力?
就另一方面來說,若是認定長了腫瘤的人犯錯可以毋須追究,或者犯法也應予赦免,這種想法難道不會帶來危害嗎?
腦中長了腫塊的鐘樓殺手引領我們直指責任歸屬的問題核心。以法律行話來講:他有沒有過失罪責?若有人腦子受損導致沒有選擇餘地、終至犯錯,他該負起多大的責任?畢竟,我們不能和我們的生物作用分割開來,對吧?

靈魂真的存在、獨立於身體之外?
大腦受重傷而奇蹟存活的真實案例!

有個極有名的腦傷案例發生在一名二十五歲的工班領班身上,他叫做菲尼亞斯.蓋吉(Phineas Gage)。《波士頓郵報》(The Boston Post)在一八四八年九月二十一日刊出一則短文報導他的遭遇,標題為「可怕的意外」:

卡文迪什鐵路工頭菲尼亞斯.蓋吉昨天填搗爆裂物時火藥爆炸,令一件當時他正使用的器具貫穿他的頭部,〔直徑〕計一點二五英寸,長度三英尺和〔七〕英寸。那根鐵棒從他的臉側射入,砸碎上頷,穿過左眼後側,並由頭頂射出。

那根填搗火藥的鐵棒噹啷跌落二十五碼外的地面。儘管蓋吉並不是第一個顱骨被刺穿且部分腦子被拋射物帶走的人,但卻是沒有因此死亡的第一人。事實上,蓋吉根本沒有喪失意識。
最早抵達現場的醫師叫愛德華.威廉斯(Edward H. Williams),他不相信蓋吉對這起事件的說法,而且還「以為他〔蓋吉〕被矇蔽了。」不過威廉斯很快就明白事件的嚴重程度,因為「蓋吉先生起身並開始嘔吐;嘔吐力道約把半個茶杯量的腦子逼了出來,掉落在地上。」
哈佛外科醫師亨利.比奇洛(Henry Jacob Bigelow)研究了他這個案例,並指出「這個案例的最重要特徵是可能性極低……〔這是〕外科歷史空前未有的記錄。」《波士頓郵報》那則報導只補上一段話來總結這種極不可能的現象:「有關這起可悲事件的最奇特情況是,今天下午兩點時他還活著,而且完全保有思考能力,也完全不覺得痛。」
單以蓋吉能存活下來,本身就成為一個引人注目的醫學案例;後來還披露另一種情況,於是這起事例才變得相當有名。意外過後兩個月,他的醫師說明,蓋吉「覺得各方面都有好轉……又能在屋裡四處走動;還說他不覺得頭部會痛。」但是醫師還指出一點,為一個更重大的問題埋下伏筆,他表示,蓋吉「顯然算得上是逐步復元,但是他要能受控才行。」
「他要能受控才行」,這是什麼意思?結果發現,意外發生之前,蓋吉那組工班總稱他是「特別受愛戴的人」,他的雇主還曾誇讚他是「他們轄下效能最高又最堪大任的領班。」然而在腦部改變之後,他的雇主卻「覺得他的心智改變太大了,他們沒辦法讓他回到原來的崗位。」誠如蓋吉的主治醫師約翰.哈洛(John Martyn Harlow)在一八六八年提筆所述:

他的理智官能和動物傾向之間的均勢,或就是所謂的平衡,似乎已經被毀。他反覆無常、粗魯無禮,偶爾放縱表現粗暴穢語(他先前並無此習性),對他的同伴幾無絲毫尊重表現,對約束或勸戒很不耐煩。一旦違背他的期望,偶爾便會執拗倔強,同時卻又舉棋不定、優柔寡斷,他規劃許多未來作業構想,一經安排妥當卻又迅即放棄,因為他覺得其他構想看來還更可行。他的理智能力和舉止表現就像個孩子,他是個具有動物激情的健壯男子。在他受傷之前,儘管不曾入學受教,卻仍擁有安穩健全的心智,而且在認識他的人眼中,以往他還是個精明、幹練的生意人,能以非常旺盛的精力,堅持不懈地落實他的所有作業規劃。從這點看來,他的心智已經徹底改變,明確到朋友和熟人都表示,他「不再是蓋吉了。」

爾後到現今這一百四十三年期間,我們又見識了大自然的更多悲慘實驗,例如中風、腫瘤、退化和形形色色的腦傷,還產生更多與蓋吉的情況相仿的案例。這些案例帶來的教訓全都相同:你的腦部狀態對於你是誰具有核心重大影響。除非你腦中的電晶體和螺絲釘都各安其位,否則你所有朋友所認識、熱愛的,也就不可能存在。若是你不相信這點,就請隨便挑間醫院,走進神經科病房看看。就連腦中的細小部位損傷,都可能導致特定能力喪失,而且失能狀況明確得令人稱奇:叫不出動物名稱,或聽不出音樂,或無力控管風險行為,或不能辨識色彩,或難以下達簡單決定。前面我們已經見過這類實例,包括(第二章)喪失運動感測視覺能力的病患,還有(第六章)喪失冒險舉止控管能力的帕金森氏症賭徒和額顳葉失智症的店舖竊賊。他們的腦子出現變化,也改變了他們的本質。

這一切全都導向一個關鍵問題:我們是否擁有獨立於我們實體生物性質之外的靈魂──或者我們不過就是繁複龐雜的生物網絡,只靠機械作用來生成我們的期望、抱負、夢想、慾望、幽默和激情?地球上絕大多數人都投票支持有超乎生物學之外的靈魂,同時絕大多數神經科學家則投票支持後者:一種歸為自然屬性並萌發自龐大實體系統的一種本質,此外別無其他。我們知不知道哪個答案才對?並不肯定,不過當然了,像蓋吉這類案例似乎能為這項問題提出有力佐證。
哪個才是真正的梅爾.吉勃遜?
麻煩請起立好嗎!

二○○六年七月二十八日,演員梅爾.吉勃遜在加州馬利布市(Malibu)太平洋海岸公路超速被攔下來,當時他的車速將近速限的兩倍。警察詹姆斯.梅伊(James Mee)進行酒駕測試,發現吉勃遜的血液酒精含量高達0.12%,遠超過法定上限。吉勃遜旁邊座位上擺了一瓶打開的龍舌蘭酒。警察告知吉勃遜他已經被捕並要他進入警車。這次拘捕和其他好萊塢酗酒事例非常不同,吉勃遜竟然口出煽動性不當言辭。吉勃遜咆哮,「去你媽的猶太人……世界上所有戰爭都是他們惹出來的。」接著他質問那位警察,「你是不是猶太人?」梅伊確實是猶太後裔。吉勃遜不肯進入警車,警察只好給他上手銬。

過了不到十九個小時,名流網站TMZ.com取得當局流出的手寫拘捕報告並立刻貼上網路。七月二十九日,吉勃遜在媒體爭相報導之後公開一紙致歉文:

週四夜我喝了酒,結果犯下好幾個讓自己感到羞恥的大錯……我被拘捕的時候,舉止彷彿完全失控,還說出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卑劣言詞。我對自己所說的一切深感悔悟,而且我要向我冒犯的所有人致歉……這個行為讓自己和我的家人蒙羞,為此我真心感到抱歉。自成年以來,我始終不斷對抗酗酒問題,對這次嚴重復發,我也深感懊悔。有關這次在酒醉狀態表現的一切不得體行為,我在這裡道歉認錯,而且我已經採取必要措施,來確保我能回復健康。

美國反毀謗聯盟主席亞伯拉罕.福克斯曼(Abraham Foxman)對於致歉文中沒有提到反猶太汙辱言詞部分深感震怒。吉勃遜就此回應,特別針對猶太社群進一步提出悔過聲明:

沒有任何藉口,也完全不得容忍,不管是誰都完全不該浮現反猶太想法,也不該發表反猶太言論。我希望特別向猶太族群所有人士表達歉意,我不該在酒駕被捕當晚向執法警員說出那麼刻薄、惡毒的言詞……我信奉的教義告訴我,生活必須廣施博愛、寬以待人。所有人都是神的子民,要想榮耀我的神,我就必須榮耀祂的子民。但是請了解我的一片真心,我不是反猶太分子,我沒有偏執想法。不管哪種仇恨全都違背我的信仰。

吉勃遜提議和猶太社群各領袖一對一見面,來「理出妥善的療癒路徑。」他似乎真誠悔過,同時福克斯曼也代表反毀謗聯盟接受他的道歉。

吉勃遜的真面目是反猶太分子嗎?或者他後來令人信服的真誠道歉言詞所展現的才是他的真面目?

《華盛頓郵報》刊出尤金.羅賓遜(Eugene Robinson)的一篇文章,標題是〈梅爾.吉勃遜:開口的不只是龍舌蘭酒〉(Mel Gibson: It Wasn’t Just the Tequila Talking),文中寫道,「唉,我很遺憾他故態復萌,不過我完全不相信些許龍舌蘭酒,或者甚至大量龍舌蘭酒,會莫名其妙把一個沒有偏見的人轉變成暴怒反猶太分子──或者誘發種族歧視或同性戀恐懼症,或者就本例來講,變成一個偏執看待任何事項的人。酒精令人百無禁忌,種種見解全不受約束脫口而出。不過最該怪罪的不是酒精生成、醞釀那樣的見解。」

電視節目《斯卡波羅國度》(Scarborough Country)製作人麥克.雅維茨 (Mike Yarvitz)支持這種看法,他在節目上飲酒,讓血中酒精含量提高到0.12%,和吉勃遜當晚酒測水平相等。雅維茨喝了酒之後表示,「沒有反猶太感受」。

羅賓遜和雅維茨和其他許多人都猜想,酒精讓吉勃遜的自制鬆綁,露出他的真實自我。他們的質疑從本質看來已經有悠久的歷史:希臘詩人米蒂利尼的阿卡額司(Alcaeus of Mytilene)創出一個通俗的詞句:「酒中含真理」,後來羅馬人老普里尼(Pliny the Elder)也曾引述。巴比倫《塔木德經》內含一節傳達相同意旨的文字:「美酒入喉,祕密出口」。隨後還有幾句勸戒,「三件事物讓人鬆口:他的酒杯、他的錢包和他的怒氣。」羅馬史家塔西佗(Tacitus)曾稱日耳曼人議事時都喝酒,以免有人撒謊。

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認同酒精揭露吉勃遜本性的假設。《國家評論》(National Review)半月刊作者約翰.德貝夏(John Derbyshire)論稱,「老天,那個人喝醉了啊。我們喝醉了都會說蠢話、做蠢事。若是以我酒醉越軌愚行來評斷我,那麼我就應該被徹底驅離斯文社會,而且除非各位是什麼聖人,否則也全該如此。」猶太保守派活躍分子大衛.霍羅威茨(David Horowitz)上福克斯新聞節目(Fox News)發表評論,「陷入這種麻煩的人都該令人同情。我認為不肯同情他的人都非常無禮。」成癮症心理學家亞蘭.馬拉特(G. Alan Marlatt)在《今日美國報》(USA Today)上寫道,「酒精不是什麼吐實藥劑……酒精不見得總能讓他吐露真實感受。」

事實上,吉勃遜被捕之前曾在一個猶太朋友家裡待了一下午,那位朋友是電影製片狄恩.德夫林(Dean Devlin)。德夫林表示,「我從梅爾摔跟頭起就陪著他,他整個人完全變了。看了令人膽戰心驚。」他還表示,「假使梅爾是個反猶太分子,那麼他和我們(德夫林夫妻,他的太太也是猶太裔)共處那麼久時間,根本沒有道理。」

所以哪個才是吉勃遜的「真」面目?他那副咆哮反猶太言論的嘴臉?或者是深感痛悔、羞愧並公開說明,「我向猶太社群伸手請求協助」的那個人?

第一章 我腦袋裡面有個人,那個人卻不是我
你的意識就像跨大西洋輪船上的渺小偷渡客,自以為對這趟航程居功厥偉,卻沒有體認到腳下龐大工程技術的功勞。本書談的就是那個驚人的事實:我們對它的認識,它代表什麼意思,還有它如何解釋種種事物,包括人、市場、祕密、脫衣舞孃、退休帳戶、罪犯、藝術家、尤利西斯、酒鬼、中風病患、賭徒、運動員、獵犬、種族主義者、情侶,以及你一向自以為是自主下達的所有決定。
.大腦在施展很厲害的法術
.我們不再處於世界的運轉核心
.初探大腦宇宙的浩瀚景象
.我、我自己和冰山的底層

第二章 感官的證詞:經驗的「真正」相貌為何?
我們的觀察本領真正差勁得駭人聽聞。我們以為自己對這個世界觀察入微,直到因故醒悟自己的能力其實並沒那麼強。事實上,除非我們自問,否則我們的意識對於一切事項大半並無所悉。……所以有關於該不該信任感官的第一堂課就是:別相信你的感官。單單由於你相信某件事情是真的,就因為你知道那件事情是真的,也不表示那就是真的。
.解構經驗
.揭開視覺的祕密
.石頭為什麼像在往上飄?
.大腦學習如何視物
.用觸覺和舌頭「看」東西
.發自於內的活動
.你活在多麼久遠的過去當中?

第三章 大腦能做到的,你大多一無所知
你根本沒有辦法觸及大腦如何辦事的詳細內情,包括從閱讀文書到切換車道等事項。所以意識心智對你的全套知識技能有沒有影響?真有的話,它扮演的是哪種角色?結果發現那個角色頗為重要,因為儲存在潛意識大腦深層的知識,在誕生之初全都是有意識的規劃。……意識負責長程規劃,相當於公司的執行長,而日常作業則大半交由她碰觸不得的腦中各個部件來負責營運。
.切換車道
.雛雞性別鑑定員和敵機識別員之謎
.如何判定自己有無種族歧視
.我是怎樣地愛你?讓我細數字母J
.逗弄意識表層底下的大腦
.為什麼我們會有預感和直覺?
.勇奪溫布頓冠軍的機器人
.施咒提高大腦的速度和效能:把工作燒錄成迴路

第四章 大腦能夠孕育的思想類型
你能體驗哪些事項完全受限於你的生物機能。……為什麼民眾都深受年輕伴侶吸引,對老人卻不感興趣?金髮人士果真比較有趣嗎?為什麼我們只瞥過一眼的人,似乎比我們曾經專注凝望的人更富有吸引力?談到這裡,你當然不會感到意外,原來我們對於美的感受是深深燒錄在腦中(而且不可觸及),全都為了達成某種生物上的目的。
.我們都活在一個楚門的世界
.大腦的演化口訣:把優良程式深深燒進DNA
.美女:那般搶眼、醒目,就是要讓人永恆愛戀
.不貞是種遺傳天性?

第五章 大腦裡面有一支政敵團隊
大腦就像代議民主政體。大腦是以執掌部分重疊且各持不同主見的多重專家組成的建構。我們大而化之,我們把萬象廣納在內。而且萬象長期爭鬥不休。你腦中不同派系都不斷交談,並各持己見競逐你單一行為管道的主導權。於是你才會表現出和自己爭辯、咒罵自己或哄騙自己去做某件事情等奇特事蹟,而且這種事蹟是現代電腦完全做不來的。
.哪位才是真正的梅爾.吉勃遜?麻煩請起立好嗎!
.層層分工,各司其職
.心智也需要民主體制
.優勢兩黨制:理性和情緒
.決定生死的殺人數學題
.惡魔怎麼有辦法以「眼前的」名利引誘你出賣「往後的」靈魂
.現在和未來的尤利西斯
.多頭馬車
.隨機突變與無止境的持續發明
.多黨制的強健特性
.團結一心:腦內民主鬩牆之戰
.合眾為一
.我們的意識究竟是怎麼來的?
.萬象雜陳
.機器人到哪裡去了?

第六章 為什麼追究責任歸屬是問錯了方向?
如今在神經科學和法律的接壤位置,已經愈來愈常出現關乎腦傷的案例。……從生物學觀點來因應處理,並不表示罪犯就能逍遙法外;這只凸顯出一個觀念,也就是他的舉止不能和他的腦部機具區隔開來。我們不會責怪突發戀童癖患者為什麼長腦瘤,就如同我們也不會責怪額顳葉失智的店舖竊賊為什麼額葉皮質退化。所以追究責任歸屬顯然是問錯了方向。正確的詢問方向應該是:我們該怎樣著手處置被告罪犯?
.鐘樓殺手引發的問題
.改變大腦,人也跟著變了:令人跌破眼鏡的戀童癖、店舖竊賊和賭徒
.你的過往經歷能推斷出你的未來走向嗎?
.我們真的有自由意志嗎?為什麼答案說不定無足輕重?
.從追究責任轉型到生物學
.過失責任線:為什麼追究責任歸屬是問錯了方向?
.接下來我們該怎樣做?瞻望能夠和大腦相容的法律系統
.前額葉鍛鍊術
.人人平等的迷思
.根據可修改性來量刑

第七章 重新認識你的大腦
這一切全都導向一個關鍵問題:我們是否擁有獨立於我們實體生物性質之外的靈魂──或者我們不過就是繁複龐雜的生物網絡,只靠機械作用來生成我們的期望、抱負、夢想、慾望、幽默和激情?大腦真是種令人費解的傑作,而且我們多麼幸運,竟能生在這個擁有技術和意願來引領我們注意腦子的世代。這是迄今我們在宇宙間發現的最不可思議的事物,而這也就是我們。
.從貶謫到民主
.認識你自己
.「以實體組件建構而成」代表/不代表什麼意思
.從你的護照顏色到突現屬性

 
記憶的風景
我即我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