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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老頑童!
《古典經絡針灸大家──周左宇醫道精要》,是橡實文化今年度的壓軸大書。透過本書,從此大家認識了中醫界兩號響噹噹的人物,一位是書中的主角去年甫辭世的周左宇老師,一位是作者沈邑穎醫師,這一老一少,一個是中醫界的老國寶,一個是中醫界的後起之秀,在他們身上,我們看到了一段老少中醫的傳承之美。而這裡要說的,是書上所沒有的,幫作者再補記幾筆,與讀者分享。
 
初識沈醫師,只要聽她提起周左宇老師,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句話:
 
凡救人之事,不必保密!
 
這是周老師強力放送的名言。後來,也成為沈醫師的名言,每每提及中醫,便教人亦有此大度胸懷,任重道遠。
 
記得當初我聽聞此話時,心中還曾OS:中醫不是一向講究祖傳祕方、不傳之祕,非入室弟子或親人不傳嗎?
 
但,周老師真的不搞這套,只要一有機會,他便強力放送其經絡絕學,與同界、學生、所有人分享,毫不藏私,因此三十多年來,學生多達數萬人,中西醫師皆有,而遵古禮磕頭的弟子也有上百人,這與史上傳統中醫大相逕庭,當下不禁暗暗佩服了起來。我想也是這樣的風範,古今難得,才能讓沈醫師著迷於周老師並願意追隨他。
 
果真是棒下出大師
中醫界都知道周老師家學淵源,是北方最大藥鋪老字號冀阜永安堂名醫周汝漢先生的長公子,周老師從小跟隨父親行醫,他天資聰穎,但畢竟年紀尚幼,不免活潑頑皮,後來被父親送往山西名家楊天霖老師門下學習。
 
楊天霖老師以教學嚴厲出名,你一偷懶、不用心,他動輒就口頭開訓或用「肢體語言」來糾正。後來周老師常常說,幸好有楊老師的嚴格督導,才能讓他定下心來專心學習,從而建立扎實的中醫基礎。雖然如此,楊老師的嚴厲,長期下來還是令人受不了,剛好黃埔軍校招生,周老師就以北京師範大學高材生的資歷報考。雖然身高差一點點,居然讓他給考上了,他又驚又喜,流了好幾次淚,從此成了革命軍一員,隨著軍隊東征西討,從「躲棍子」變成「躲子彈」。
 
人生歷練過一回,周老師憶起楊天霖老師時始終感懷在心,敬意滿溢於言語神情之中,果真是棒下出大師!
 
軍中臨床經驗一籮筐
周老師的軍旅生涯也是高潮迭起,精彩萬分。我所聽過的故事裡頭,就屬這個最爆笑:他當長官帶部隊的時候,別個部隊的人是越來越少,不是陣亡就是溜走了,只有他這隊是越帶越大團,因為他對屬下好啊,不僅把受傷弟兄照顧得無微不至,人家是「有事弟子服其勞」,他是有食物兄弟先開吃,還三不五時要他們逃跑,當逃兵。呵,哪有鼓勵士兵逃脫的長官?周老師就是來這一著,教人跌破眼鏡,其善良本性,在軍旅中真是獨樹一格。
 
其實戰爭的殘酷,周老師當然體驗深刻,但他卻有一種幽默,能將悲慘往事講得逗趣橫生。像是每每有人問起他小腿上清晰駭人的三個彈痕,他總能把在槍林彈雨中被打爆小腿,必須自己取出彈殼,拯救危急生命的事,講得哄堂爆笑。末了還嚷嚷:「下輩子我要當女人,當男人太辛苦啦!」全天下男人,大概只有他嚷嚷著來生想當女人吧。
 
周老師前半輩子多在軍旅中度過,長年戰爭,最需要的是醫藥,但最缺乏的也是醫藥。因此,周老師拿槍桿的同時,也拿著針灸行醫。例如,抗戰時候,湖南鳯凰縣的瘧疾一發不可收拾,周老師跟著承澹盦老師,從四川千辛萬苦越過重重戰區,在没有西藥的支援下,僅靠著相當數量的針,控制了瘧疾。這故事聽來,比靠著槍桿子打勝仗還讓人振奮莫名。還有一次,他的部下被子彈打中腿部血流如注,周老師就地取材,從田裡拔出了一根紅蘿蔔,把紅蘿蔔插入彈孔中來止血,救人一命。
 
國軍撤台途中留駐澎湖,由於衛生條件差,很多阿兵哥下體感染了疾病,周老師就以針灸治療自己的連上兄弟。某日參謀總長前往澎湖視查,出列士兵中,好幾連都因病號太多而只有寥寥數人,但老師連上的士兵卻僅一、二人請假,後來周老師也訓練各連的班長施針為連上士兵治療,又一次展現了針灸的神奇療效。
 
妙趣橫生老頑童
周老師醫術了得,在海峽兩岸都享有盛名。有回他到中國大陸,人家在機場拉起紅布條盛大迎接,他打趣說,可見他成了中共強力統戰的目標了。好笑的是,臨到現場時,他差點沒嚇昏,以為要被抓去槍斃,真是妙趣橫生的老頑童。
 
他的聲名也穿越太平洋,令老美讚歎。有次預計出訪美國一、兩星期,卻因醫術精湛讓人大為傾倒,兩、三個月過去了,居然還在美國趴趴走,到處接受邀約招待治療,樂不思蜀。這把留守家門的周師母給惹毛了,拍去電報,寫著:「我快要死了。」嚇得周老師火速飛回來,一衝進家門,卻見太太氣定神閒,約了朋友打牌呢。他氣呼呼責問嚇他幹啥,師母更沒好氣:「不然你不回來呀!」真的是天生寶一對。
 
數年前,年已八十歲的周師母跌了一跤,導致腦部瘀血開刀,醫生告知最佳情況是命救回來了,但有可能不醒人事如植物人。確實師母在開刀後一直昏迷不醒人事,有學生問老師為何不用針?老師答說目前脈象尚不可。直到手術兩個禮拜後,老師才為師母施針,一天兩次回陽九針(那時師母尚在加護病房,一天只能看二次)。前二日師母尚無反應,到第四日老師施完針後說:「老太婆,妳再不醒來,我老命快休矣!」回陽九針大都是用來處理重度昏迷,是最耗體力的手法,而老師年紀已大,體力差了。結果,師母真的有回應了,是聽到老師的呼喚吧,師母醒後三個月就出院了,真是奇蹟!
 
周老師自己渾身上下,也有各種有趣的臨床經驗。有次周老師教「大敦穴」,講了一個自身經歷。有天他在客廳看電視,突然想小解,於是起身走向浴室。結果,才走到浴室門口,就.尿完啦,整條褲子濕成一片。於是他自己灸了大敦,從此再也沒這個問題啦。
 
透過沈醫師的錄音講述周老師許多精彩的臨床故事,著實讓人體會古典經絡針灸的神妙。即使不學醫,多聽聞,也能讓人對傳統救人絕學,生起肅然起敬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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