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論：與怪奇事物的親密接觸

如果你曾凝視夜空或往漆黑的房間深處看，會忍不住寒毛直豎、睜大雙眼，或有過無法解釋的親身經驗，但又忍不住自問：「這是真的嗎？」那麼，這本書就是為你而寫。如果你聽過幽浮、占星、轉世、靈異現象、針灸、神祕學、虹膜學、穿越時空、靈魂出竅、鬼魅妖怪、量子物理的驚奇實驗，以及無數不甚尋常的其他事蹟，心中暗自思忖：「真的假的？」這本書絕對適合你。最重要的是，如果你和愛因斯坦一樣相信神祕是最美好的經驗，而且和他一樣有勇氣提出艱難的問題並不斷追尋答案，這本書正是為你而生。

雖然書中會提供不少解答，但提供解答絕非本書的主要用意。本書宗旨是說明如何自行尋找答案，就算遇到最神祕、最引人探究、最匪夷所思的難解謎團，我們也能懂得檢驗真相或事實。本書希望教導讀者如何剖析，以批判性思維看待作者歸類為怪誕的各種事物，這些事物可能令人心生敬畏、大呼不可思議，可能真真假假、疑點重重，超乎科學所能解釋的範疇，也有可能是一般所謂的奇蹟、偽科學、神祕學和超自然現象。

「為什麼」很重要

介紹這類主題的專書或雜誌，幾乎每一本都會告訴你哪些不尋常的現象是真實發生，哪些只是幻覺，哪些涉及奇人異事的言論是真是假，哪些有可能實現，哪些只是無稽之談……面對這些令人驚異萬分的事情，身邊親友通常會很樂意與你分享他們根深蒂固（而且時常是堅定不移）的信念。你會聽到很多描述現象本身的說詞，但很少聽到具體的提問。換句話說，你會聽到不同人堅信不疑的內容，但鮮少有人給你任何擲地有聲的論述──沒有夠真材實料的說詞能說服你把這件事與其他人分享，也沒有夠確實可靠的解釋能說明這些現象可能是事實。你或許會聽見天真無邪的熱情倡導、砲火猛烈的斥責、單方面的偏頗證據、捍衛一方的說詞、義無反顧的不理性爭辯、急於蓋棺論定的謬誤結論、一廂情願的爛漫想法，或是主觀意識堅定但證據不足的勇敢發言，但全都缺乏令人臣服的有力論述。即使有人告訴你一些不錯的論點，讓你相信了某些不尋常的單一個案，但你終究無法從中歸納出有助於判斷類似案例的任何原則。或者，你可能聽見很有水準的推理，但沒人願意詳細解釋那些論證為何夠好，或是何以能帶領你找到事實。又或者，沒人膽敢回答這個終極大哉問：為什麼一定要有充分的理由，才能相信怪誕現象是真的呢？

沒有好好提問「為什麼」，我們就不可能真正理解大家津津樂道的怪誕現象，或其他性質類似的事物。沒有好好提問「為什麼」，信念就只是武斷的認定，無異於隨機抽牌，絲毫沒有任何知識成分。沒有好好提問「為什麼」，並以此為前導深入探究，在這個信念貶值的時代，信念最終會失去應有的價值。

面對怪誕的現象時，我們尤其需要探究「為什麼」。原因無他──關於這類事蹟的所有說法幾乎都伴隨著重重疑雲、謬論、誤解，以及個人選擇相信或不相信的迫切渴望。有時候，最奇特的現象真確無疑，最奇怪的說法最後反而證明是事實。正是如此，科學家備受啟發，不得不虛心以對。最頂尖的科學家和思想家從來不會忘記，雖然實際經驗充斥著各種反常的例外，但有時從經驗出發才能有驚奇大發現。

外星人綁架你的鄰居，通靈偵探成功破案，你上輩子是誕生在中世紀馬廄的小男孩，諾斯特拉達姆士（Nostradamus）預言甘迺迪會遭暗殺，草藥能治癒愛滋病，飄浮術真有其事，從塔羅牌能看清一個人的個性，科學能證明東方神祕學的智慧結晶，登陸月球是一場騙局，磁療和水晶真的有效，瀕死經驗證明死後靈魂不滅，大腳怪隱匿在某個角落，貓王還活著……

你相信上述任何一項主張嗎？還是你認為以上部分或全部說法都是胡言亂語，只有傻子才會認真看待，所以一笑置之？最重要的問題此時登場：為什麼？你為什麼相信或不相信？光有信念卻無法提出問題，無法幫助我們更靠近真相。急忙否定或接受某種主張，也無助於分辨事實（或假象）究竟是真的，抑或只是我們內心渴望的投射。信念沒有穩固的論述和證據支撐，只會淪為空中閣樓，除了虛無飄渺的感受或個人喜好之外一無是處。

本書能提供概略指引，教導讀者提出適當的問題。我們會盡可能清楚明確地解釋及示範理性探究的原則，以期能協助你衡量所有形式的怪誕現象。我們會提供權衡證據的必備指南，說明如何言之有理地得出結論。書中提及的原則大多是老生常談，備受哲學家、科學家和熱衷於探尋真相的有志之士所愛戴；對所有形式的科學探索活動而言，這些原則說是基本準則都不為過。我們會說明這些原則為何有效，並解釋為何這些原則是我們在探究真相時很棒的開端──比起從其他點切入，為什麼這些原則是追尋真確事實時更為可靠的指引。

我們認為，當前的社會亟需後面這項解釋。你或許曾聽過這個說法，目前尚無有力的科學證據可以證明念力（以意志力移動實際物體）真實存在；但你大概從未聽說，有人打從一開始就細心解釋為何需要有科學證據才能證明念力真實存在。不少人都有這樣的經驗，想起某個朋友的時候突然就接到對方的來電。雖然非常神奇，但大部分科學家大概都會同意，這種經驗無法證實心靈感應（人與人之間不靠正常的五種感官能力就能溝通）真實存在。理由為何？只有少數幾位科學家願意認真解釋。假設有一百人試吃某一種特定的草藥，之後指證歷歷說是這種草藥治好了他們的癌症，科學家會說，這一百個案例能構成軼事證據（anecdotal evidence），但絲毫無法證明草藥的療效。為什麼不能？必定是有一個很棒的理由，但要找到這個理由並不容易。

若能有原則來區分論述好壞，就能找到答案。不必將這些原則（或其他任何聲明）奉為圭臬，只要謹慎運用理智，你就能自行驗證原則的效力。

另外，請勿認為書中提供的指南永遠無懈可擊，無可取代。只不過，在有人提出健全、合理的新選項之前，這些會是目前最理想的指引。

這些指南並非什麼出其不意的全新觀點，但對許多人來說，這些原則可以像醍醐灌頂般帶來新思維，為毫無頭緒的人們在陌生的疆域指引方向。不過我們必須坦承，即便如此熟悉這些原則，我們每天還是很有可能會違背其中至少一項原則，並因此作出錯誤的結論。

(中略)

怪誕大調查

究竟有多少人在乎稀奇古怪的事物？很多。書籍銷量、雜誌和電視報導、電影劇情，以及民調結果一再顯示，社會大眾普遍對於靈異事件、神祕現象、神鬼之說、前世今生、超自然能力等主題興趣盎然。二○○五年公布的一份蓋洛普民調顯示：

•55%的美國人相信心靈療法，亦即人的心靈能治癒生理上的病痛。

•41%的美國人相信超感官知覺（ESP）。

•42%的美國人相信人類有時會被邪靈附身。

•32%的美國人相信鬼魂或死者的靈魂會在特定地點或情況下重返人間。

•31%的美國人相信心電感應，亦即不使用正常的五種感官能力即可彼此溝通。

•24%的美國人相信外星生物曾來過地球。

•26%的美國人相信靈視（clairvoyance），亦即心靈能透視過去、預測未來。

•21%的美國人相信有些人能通靈，亦即接收來自逝者的消息或與其心靈溝通。

•25%的美國人相信占星術，亦即恆星和行星的位置會影響人類的日常生活。

•21%的美國人相信女巫。

•20%的美國人相信轉世，亦即人死之後，靈魂會進入新的軀體展開新生命。

還有許許多多類似的離奇現象吸引數以千計的受訪者，他們或許有過親身經歷而真心相信，甚至人生因此有所轉變。本書會詳盡探討其中好幾個主題，例如：

•上百名曾在鬼門關前走一遭的受訪者表示，當下他們其實沒有太劇烈的負面感受。每個人的說法不盡相同，但特定細節反覆出現：瀕死之際，平靜的心情油然而生；他們飄浮到軀體上方，看著底下的世界；他們通過漆黑的幽長隧道，最後進入金黃光線滿盈的明亮空間，看見難以名狀的美麗新世界；他們看見過世許久的親戚，身旁洋溢著祥瑞之光，使他們的心靈得到慰藉。然後，他們瞬間返回自己的身體，甦醒過來，之後的人生也因為這個奇妙的經驗而有所改變。在每個案例中，這段歷程就像一場夢或一段奇幻之旅，一切逼真到就像現實。這類事件統稱為瀕死經驗（NDE）。有過這種經驗的人表示，瀕死經驗就是死後靈魂不滅的最佳證據，是不容駁斥的事實。

(中略)

•有件神奇軼事在坊間流傳了好幾年。萊爾．華特森（Lyall Watson）在一九七九年出版的著作《生命之潮》（Lifetide，暫譯）中首次披露這件事，聲稱是向科學家蒐集資料所得知。自此，無數作家便不斷轉述這個事件。華特森描述，一九五○年代，日本幸島（Koshima）上的幾隻野生日本獼猴首次拿到了生番薯，其中一隻小名叫伊莫（Imo）的猴子將番薯拿到水中洗去泥沙。之後幾年間，伊莫把這個技巧教給猴群中的其他獼猴。直到有天，當學會這項技能的獼猴達到一定數量（假設是一百隻），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其他獼猴突然都知道怎麼清洗番薯。「不僅如此，」華特森說，「這個習慣似乎跨越了自然環境的阻隔，像實驗室密封的化學藥劑罐中出現甘油結晶一樣，其他小島的猴群也同時出現了洗番薯的行為。」他表示，第一百隻猴子學會洗番薯後，就達到所謂的「關鍵多數」，促使猴群產生群體心理。這就是我們後來常聽到的「百猴效應」（hundredth-monkey phenomenon）。有些人相信這是真實故事，認為這種現象也適用於所有人類活動。要真是如此，這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可不得了──一旦有夠多人相信某件事無庸置疑，那件事就會變成所有人的「事實」。也有人認為，探究故事的真實性毫無意義，因為這是一種隱喻或傳說，就與科學一樣，不需質疑。不過，我們還是要堅持原則，追根究柢：這件事真的發生過嗎？或這件事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鬼魂、外星人、奇蹟療法、靈魂轉世、心靈戰勝物質，全都讓人嘖嘖稱奇。如果這些事情全部屬實，世界肯定更精彩美好。我們不會在宇宙中踽踽獨行，我們將更能掌控生命，我們可以長生不死。我們對這種理想世界的渴望，讓我們忍不住相信這些奇事怪談。然而，希望事情成真並不能成為無條件相信的理由。要探知真相，我們必須拋棄一廂情願的心態，擁抱批判性思維。我們必須學著擺脫偏見和先入為主的觀念，公平公正地檢視證據，唯有這樣，我們才有機會分辨真實和幻想。

你可能會反駁：稍微幻想一下，何錯之有？如果有人能從堅信的事物中得到慰藉，是真是假很重要嗎？沒錯，很重要，因為我們的行為建立在我們的信念之上。假使信念有所偏差，我們所做的事就無法成功。另類醫學就是最佳實例。美國人每年花上數十億接受噱頭十足但缺乏真正療效的醫學療法，甚至不少人因此賠上性命，付出高昂代價。誠如律師約翰．麥納（John W. Miner）所言：「江湖郎中害死的人命，比所有暴力犯罪案件的死亡人數加起來還多。」非理性的執念不僅威脅我們的生命，也威脅我們的荷包。簡單舉個例子，我們只要打通電話（或按幾下滑鼠），就能找到塔羅牌占卜師和形形色色的靈媒傾訴心事。但他們並非免費提供服務，靈媒諮詢專線每分鐘可能要價3.99美元，一個小時就要240美元，比大部分心理分析師的收費還高。靈媒電話諮詢曾是價值非凡的蓬勃產業，其中光是Psychic Readers Network一個集團，在二○○二年靠著電話諮詢服務就賺進三億營收。後來真相被揭發，靈媒專線幾乎都是雇用沒上班的家庭主婦接聽電話。她們並未通過任何靈異能力測試，也從未依循任何超自然靈體的指示給予來電者建議。她們唯一接受的訓練是如何讓來電者不掛電話。此後，靈媒服務便不斷演化，現今多半透過網站或線上聊天等方式提供服務，收費依然「高貴」。許多靈媒推出「一分鐘一美元」諮詢方案，但市場行情高低互見，較高檔的服務要價幾百美元並不罕見。

多年來，提姆．法利（Tim Farley）不斷蒐集各種資料，彙整非理性執念所造成的傷害。他的網站（http://www.whatstheharm.net/）至今已累積超過六十七萬個案例，當事人皆因誤信不合理的言論而造成身體或財務上的損失。在這些研究案例中，已有368,379人死亡，306,379人受傷，經濟損失合計超過2,815,931,000美元。這些人不顧事實根據，胡亂相信他人話術，最終導致一輩子的積蓄付諸流水，甚至賠上性命。

非理性的執念除了危害個人生命安全，也會對整個社會帶來威脅。民主社會仰賴人民理性地做出抉擇，社會才會持續進步。但理性抉擇勢必得以理性的信念為依據，如果無法辨別合理和不合理的主張，就很容易受江湖術士、惡棍和騙子所影響。誠如科學史學家史蒂芬．古爾德（Stephen J. Gould）指出：「如果人民沒有成熟的判斷力，只是盲目追隨內心的渴望，政治操作的種子很容易就能落土紮根。」政客擅長利用社會大眾的恐懼和渴望來達成目的。要是我們無法判別言論是否可信，最後犧牲的可能不只我們的判斷力，也許還得葬送自由。

當然，沒人想被愚弄、詐騙或剝削。可惜我們的教育著重於教導學生各種學科知識，而非強調思考方式。所以大部分的人都不懂如何運用各種原則，盡可能提高自己對於陳述或信念的理解程度，減少出錯機率。本書宗旨便是介紹這些原則和方法，解釋何以需要探尋事實以及如何善加運用。了解箇中理由之後，你就能更靈活使用這些原則，判讀各種不熟悉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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